看不见的益生菌，今年卖过千亿元 | 那些年，我们一起交过的智商税
互联网曾流行这样一句话：“智商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作者：虚渊玄
来源：财经无忌
现代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曾说：“所有疾病都始于肠道“。在疫情汹涌起伏的这几年，消费市场的疲软却让一个看不见的产品越卖越好：益生菌（Probiotics）。众多打着“调节肠胃，有益健康”的益生菌品牌异军突起，让消费者眼花缭乱。从消费者的角度出发，购买益生菌产品无非是为了促进肠胃健康，但很多品牌的过度宣传与产品间不断拉大的价差也逐渐将“智商税”这个标签贴在了益生菌身上。前不久，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在其个人公众号上“炮轰”华大集团CEO尹烨，质疑市面上以“药品”自称的益生菌产品，更是将益生菌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么，都是哪些企业想挣益生菌的钱，益生菌对人体到底有没有益，所谓的“智商税”能减下去吗？
饶毅作为一名生物科学家，在其文章中主要质疑尹烨学历“有水分”，指出华大参与发表的一系列论文“基本不解决科学问题、也不解决应用问题，以堆砌数据为己任”。此外，饶毅在7月26日的文中指出，“尹烨推广的益生菌，就是假药。全中国现在推广的益生菌无一不是假药。肠道细菌研究很热门，但迄今没有拿出可以有效应用的产品”。
尹烨此前的直播带货中，直言华大基因（300676.SZ）的“优美达益舒”功效明显，特别是在酒桌上，“喝到10杯8杯后，再来一袋，还是会让你感觉和以前是不太一样”。这不免让人想起另一个被称为“智商税”的产品——海王金樽。对于酒量这件事，本身就没有什么标准可言，那所谓的解酒护肝的片剂就更没有十足的科学根据了。尹烨将其益生菌产品的功效打上“解酒护肝”，实在离谱。财经无忌在华大营养天猫旗舰店发现，在该店铺销量最高的优美达益畅益生菌压片糖果16袋基础装的售价为188元，每袋含量为4片，月销量过千。被网友吐槽的另一款针对女性健康的优美达密蜜宣称对女性私处健康有帮助作用，并在产品说明中表示“有妇科炎症的女性每天早晚饭过后各1袋，吃1个月后进入巩固期，每天1袋连续巩固3个月”。尹烨不遗余力地宣传益生菌产品，与华大基因的业绩有关。根据华大基因最新的2022年半年报显示，华大基因在报告期内的营业收入约30亿元到33亿元，同比下降9.50%到17.72%；净利润同比下降33.70%到46.59%。
而益生菌产品近年来销售势头之迅猛，让华大“眼红”：根据欧睿国际数据显示，2019年全球益生菌市场价值约400亿欧元，中国益生菌市场平均年增速约为15%，预计2022年接近900亿元市场规模。市场调研机构ZION Market Research预计，到2025年，全球益生菌产业产值将超过770亿美元，中国市场占比将超过25%。阿里健康最新数据显示，近3年益生菌的销量年增长率超过80%。此外，益生菌产品的成本之低，也是华大基因大力宣传益生菌产品的原因之一。根据《中国经济周刊》此前的报道，在1688平台，有代工厂客服明确表示，一款代工生产的益生菌产品一般一盒里有10小袋，每袋有5克内容物，每袋的益生菌含量不足2g，原料生产成本5毛钱左右，单纯从生产环节来看，每盒（规格：10袋）成本仅5元，“包装如果漂亮点，每盒成本也就58元，销售好的话可以卖到50元/盒左右。”根据A股“益生菌第一股”科拓生物（300858.SZ）的招股书显示，其向蒙牛等乳企售卖原料菌粉业务的毛利率超过60%。
因此，在市场被炒热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进军益生菌赛道。2011年，杜邦公司以支付58亿美元及承担5亿美元净负债的形式收购了总部位于丹麦哥本哈根的全球第二大工业酶制造商——丹尼斯克，继续巩固其在复配食品添加剂与益生菌领域的龙头地位。汤臣倍健（300146.SZ）2018年收购澳洲市占率第二的益生菌品牌Life-Space，并很快将该品牌下的各类产品迅速引入国内市场。Lifes-pace益倍适小蓝条在其官方电商平台的售价是248元一盒，每盒8袋，每袋1g。
相比于汤臣倍健的益倍适，华大基因的优美达似乎还更“良心”一些。不过销量上益倍适小蓝条比优美达益畅高出不少，天猫官方旗舰店显示其总销量超过10万件，月销量超7000件。此外，伊利也在2019年上市了旗下益生菌产品伊小菌，投入益生菌赛道大战。根据天眼查APP数据显示，目前我国有3000多家益生菌相关企业，45%的相关企业成立于5年内。最新的公开资料显示，目前在益生菌赛道上，既有蒙牛、伊利、澳优等乳企，也有善存、妈咪爱、合生元等保健品头部品牌，还有如来伊份、三只松鼠、江中猴姑这样的食品品牌。而像Wonderlab、每日的菌这样的新消费品牌也在抢占益生菌赛道。益生菌受到如此“追捧”，能赚到钱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功效是被消费者认可的。益生菌，最早的概念源自希腊语“for life”，意为“对生命有益”。20世纪初，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俄国细菌学家埃黎耶·埃黎赫·梅契尼可夫（Ilya Ilyich Metchnikoff）第一个将“益生菌”和“健康”结合起来。梅契尼可夫在研究过36个国家的人口与寿命相关数据后发现，彼时保加利亚百岁老人的数目居各国之首。经过进一步研究，他发现了保加利亚人长寿的秘密，酸奶。酸奶中含有的乳酸菌作为益生菌的一种，因此梅契尼可夫也被誉为“益生菌之父”。人体肠道系统中约有500-1000种细菌，共计39万亿个细菌。这些细菌可分为有益菌、有害菌与中性菌三大类，其中具有调节人体稳态作用的被称作益生菌。
益生菌是一种以活菌为主的微生态制剂，在进入肠道之后，益生菌通过展现各项“技能”，来促进消化，保护肠道健康。首先，活性益生菌能通过促进营养物质的消化吸收。益生菌能在肠道中产生消化酶，提升吸收效率，比如嗜酸乳杆菌可以分泌糖酶，消化乳糖。部分益生菌能够在肠道中合成维生素，包括B1、B2、B3、B5、B6等。而抵御细菌病毒的侵染也是益生菌的重要功能之一。益生菌通过产生灭杀有害菌的化学物质，与有害菌争夺肠道的空间，保护肠道黏膜屏障，来调整肠道环境，同时起到提高机体抗氧化水平的效果。针对益生菌的功效，中国营养学会益生菌益生元与健康分会主任委员、军事科学院军事医学研究院研究员杨瑞馥公开表示：其实对于益生菌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经过长年的研究，学术界对于益生菌的功效几乎达成了一致，并且有充分的临床试验论证支撑”。不过，能够达成这些功效的最重要前提，就是益生菌产品被摄入后，能够“活”到肠道产生功效。所谓“活”到肠道，就是益生菌在到达肠道前会暴露在胃酸和胆汁内，这些酸性较强的环境导致大部分菌群在到达小肠或者结肠前就已死亡，因此需要采取有效措施保护益生菌的活力。首先是低温，在经过包埋技术处理后的益生菌产品，是可以放置于常温中的。比如干粉类益生菌产品，但以往常见的乳剂类益生菌产品，如酸奶、养乐多，需要在2℃-10℃的低温环境中冷冻保存。
另外是避光，益生菌产品不宜收到光照直射，这样会让益生菌产品发酵变质。益生菌产品如同食品一样是有保质期的，保质期主要标注的是活菌的寿命。其实，食品行业对益生菌的利用，从酸奶开始，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了，只不过近几年人们对于肠道健康的热衷让益生菌产品的热度飙升。
然而，任何一个所谓的“智商税”产品都不会是单方面的产物。BBC纪录片《无节制消费的元凶》中说：疾病、衰老、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恐惧。在小红书上，有关“益生菌”的笔记超过120万篇，可见人们对于益生菌产品的需求。
虽说益生菌对于人体肠道健康来说确实有一定的益处，消费者也愿意为之买单，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其效果究竟如何，功效的持续时间都并未有严格的标准。国际著名医学期刊《柳叶刀》曾在其2019年发表的一篇社论中表示，口福益生菌无用，许多人服用益生菌补充剂只是在浪费钱。另一本世界级科学期刊《CELL》也曾发表论文表示，最新两项研究表明，益生菌对部分人群不仅没有好处，还可能对人体有害。在其中一项研究结果表示，当益生菌进入人体后，益生菌可以“存活”在部分人群肠道内，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益生菌只是排出体外甚至还没到达肠道便已死亡，所以益生菌并不是适合所有人。而人们愿意为益生菌产品大肆买单的原因，无外乎于其宣传的对健康的有益作用。但是对于益生菌这款具有极强生物学背景的产品，其标准的缺失是导致市场环境复杂，争抢激烈的主要原因。截止目前，国内还没有对于益生菌的规范定义，也缺少严格意义上的行业国家标准。此前，为了规范企业使用益生菌，卫生主管部门发布了《可用于食品的菌种名单》和《可用于婴幼儿食品的菌种名单》，2021年的修订版中规定，可用菌种有16种。去年11月，由中国食品工业协会牵头，北京科拓生物公司主导、中国食品发酵工业研究院、蒙牛乳业、光明乳业等共同参与的《益生菌食品》团体标准正式发布。该标准规定，在保质期内，即食型益生菌食品的益生菌活菌总数须≥107CFU/g，而加工用益生菌食品应能满足终端产品活菌数量的要求。
今年5月，中国营养保健食品协会发布了团体标准T/CNHFA 006-2022《益生菌食品活菌率分级规范》，标准对益生菌食品中的益生菌活菌率进行了分级，益生菌食品在标签标示的条件下贮存了三分之一保质期时，益生菌活菌率(益生菌活菌总数与益生菌添加总数的比值)大于等于50%，才能属于1级标准。行业标准的不断完善，能够对发展迅速的国内益生菌市场起到正向指导作用，让更多优质的、真正生产对人体有益的益生菌企业得到保护。而对消费者而言，需要在购买食用益生菌产品前对益生菌有初步的了解，选择适合自己的益生菌产品，才是保证自己不再交“智商税”的关键。鲍德里亚在其经典作品《消费社会》中，有一个耸人听闻的观点：一个人在消费社会中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也许在益生菌赛道发展的初期，人们对于产品的迷思与盲目确实让其被贴上了“智商税”的标签，其功能被不良商家夸大利用才是真正的“原罪”。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