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都,在它涉足基因工程之前,是一个以经营化工产品为主的公司。
转化的灵感
故事真正开始是在他成立的 80 年后。1983 年,关于农杆菌侵染植物的会议内容被编纂到“Advances in gene technology: Molecular genetics of plant and animals, 1983” 这本书中。人们惊喜的发现根瘤农杆菌不只是产生 crown gall 的恶魔,他还能把自己的基因拼接到植物细胞中,并诱导细胞产生完整的植株,许多人为此趋之若鹜。
在那次会议上玛丽·戴尔·奇尔顿,和霍尔施分别独立的成功实现了将基因导入植物的方法。玛丽只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研究者;而霍尔施,一个精通植物组织培养,就职于孟山都充满激情的科学家,培养出完整的矮牵牛植株让整个世界都把焦点聚集到了孟山都身上。但是人们还没意识到,这个领域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改变,一开始就就已经让步给公司有组织有目的的集体智慧。再此之前,孟山都在植物基因工程领域还只是无名小卒。然而十年之后,它将把他的竞争对手远远的甩在身后。这些都归功于那次会议上那篇论文的三个作者,罗杰斯(视金钱如粪土的科学家,追求知识才是他的理想),弗雷利(他才是孟山都野心的真正来源),以及霍尔施。
这期间还有一个关键的专利之争,在美国和欧洲不同的专利制度下,玛丽和霍尔施也是斗智斗勇,因为关系到很大的利益纠葛,美国专利局至今也没有确定谁拥有专利。
另外,35S 启动子专利也是孟山都强大的人力和物力下获得的,这些都是孟山都探索转基因作物道路上重要的棋子。
嗜毒基因
在孟山都转向转基因作物之前,曾经研制出一种新型的高效除草剂 Roundup(草甘膦),成为了孟山都最具价值的产品。但是 Roundup 不仅杀死杂草,连农作物也难以幸免。于是弗雷利小组全力寻找能够耐受 Roundup 的细菌突变体,虽然最终找到了野生的耐 Roundup 的细菌,却也耗费了十年的时间,但是在不同物种中的不兼容,使得 Roundup 的抗性研究旷日持久。
BT 基因
关于 BT 基因来源的战争也是相当精彩,但是与孟山都关系不大,便不详述。但是 BT 基因推广很大程度也是通过孟山都。
基因枪
玉米和大豆是美国农业的主宰,农杆菌介导的转基因在实验室的的矮牵牛以及番茄相当成功,但当转到玉米和大豆上的时候,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似乎以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但是基因枪的成功让孟山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到 20 世纪 80 年代末,转基因耐 Roundup 的大豆便应运而生。但是时玉米却与大豆分道扬镳,从另外一条路走上了转基因之路。
旷日持久的争论
也正是在 80 年代末,反转基因技术的力量也逐渐形成了一股力量。不断的开展课围绕针对基因工程的辩论,因此也产生了早期关于生物技术产品的“管制框架”,以及形成了相关的法律体系。但是孟山都的全球农业帝国的扩张计划,在欧洲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以德国为甚。经过漫长的辩论和会议讨论后,双方达成一些的共识:
凡是含有基因工程的食品应当附有标识,告诉消费者这个事实。
基因工程的反对者则抛弃了环保主义的一些主张,即所谓基因工程师对人类健康的威胁。
但是还是存在一些问题无法达成一致:生物技术的反对者声称不论技术创新有无风险,都必须受到民主管制。企业无权出售任何似乎安全的东西,如果一种产品并非不可或缺,对公众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好处,受到大多数的反对,那公众就应当可以通过法律手段阻止它。
双方的争论毫无休止,问题的中心也渐渐发生倾斜,到后来双方分歧由生物技术的风险,转移到技术创新是否需要更多的民主管制的争论。总而言之,只要转基因技术还存在,这场争论也将会不断持续下去。
种子战争Ⅰ
种子是农业核心部位的一个悖论。种子虽然廉价,但却宝贵,不可替代。出售种子的公司不能完全的占有它,最终还是在农民的手里繁殖。用商业话来说,即种子公司无法获取他们通过植物育种创造的价值。但是基因必须封装在种子里,而且孟山都并不经营种子,于是问题便出来了,孟山都如何从基因中赚钱?
到 90 年代初期,孟山都公司对弗雷利的生物技术项目失去而来耐心,必须拿出商业合同证明他们的价值,否则暂停项目。弗雷利便把目光转向了当时美国的种业巨头先锋良种公司。
当基因巨头孟山都遇到种业大王先锋,变产生了戏剧性的效果。孟山都来自城市,激进,狂热,极强的紧迫感,甚至以为每一次的行动都是进步,随时准备炫耀他的成功;先锋来自乡村,低调,坚韧,就算一项研究 10 年都不会有结果,还是会冷静的投资,并且对产品的测试也长于竞争对手。就像一个狂热的淘金者和黄金加工师。于是一场维持数年的谈判交易就此展开,而孟山都也为将他们的急躁和冲动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山都意欲成为农业界的微软,生物技术的主管部门认为他们拥有“梦想力量”,认为传统的植物育种已经过时,急不可耐地向先锋描绘他们耐 Roundup 基因的宏图未来,认为转基因的大豆抵抗病虫,农民正是冲着这些基因来买这些种子,而先锋的品牌和种子的遗传差异一文不值。这些想法让先锋的植物育种者怒不可遏,认为孟山都的基因工程师痴心妄想,“没有我们的大豆,你们的基因一样也是一文不值,是你们把基因放进了我们的大豆品种,该付钱的是你们”。
此时在孟山都内部也出现了分歧,生物技术部门希望通过基因尽可能赚得一大笔钱,而生产 Roundup 的部门只是希望多卖点农药,基因白送也行。先锋便挑拨离间。终于 1992 年底,孟山都屈服了,一次性 50 万美元的代价,将耐 Roundup 基因在大豆品种中应用的的权利永久授予先锋良种。同时先锋也妥协,在种子包装上印上“Roundup Ready”字样。这便是孟山都第一次的生物技术革命家的第一次挫败。
上面提到过的 BT 基因,尽管不是孟山都发现的,但是孟山都却持有 BT 基因的专利权。在 Roundup 大豆失利后,孟山都希望从这个基因从玉米上获得回报。一开始的谈判和 Roundup 和很相似,孟山都狮子大开口,而先锋良种依然嘲笑孟山都高估了基因的价值。当然这里面更多的也是相互试探。要知道对于先锋良种而言,大豆只是小儿科,玉米才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先锋不会冒着失去 BT 基因的风险,如果将来一旦确定 BT 基因的效果,那将会后悔莫及。于是 1993 年,双方开启了第二轮谈判,最后达成协议:
先锋先以 2800 万美元交付可以杀死害虫的 BT 转基因玉米植株
如果取得商业成功,先锋将再支付 1000 万美元。
BT 玉米总计 3800 万美元的价值,似乎这次谈判孟山都不落下风。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先锋付出的只是 BT 基因的一个零头。
这便是孟山都第二次的挫败,霍尔施,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基因工程的奠基人,曾经强烈批评孟山都的高管交易太仓促,如果能等到这些基因发挥功效,那就不会一败涂地。也许是因为孟山都的高管失去了勇气吧。
在进行 BT 玉米交易的同时,在南方,BT 棉花的谈判也在同时进行,对象是岱字棉公司,最后孟山都在 BT 棉花上大获全胜。后来孟山都干脆还建立了自己的土豆企业,经营 BT 土豆。
到 90 年代中期,Roundup Ready 大豆,Bt 玉米和 Bt 棉花,席卷美国,孟山都的总部欢乐的气氛下夹杂着痛苦,看着那些那些唾手可得的利润白白溜走,以往一幕幕的失败交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里面的根本问题是,大多数种子公司无法向农民收取孟山都设想的基因的价值。于是,孟山都的执行者想出了一个的办法,控制这些基因,为自己获得更大的价值。
让农民在购买种子的同时,除了付出和先前同样的价格购买种子,还要在单独支付一笔钱——基因的价值。
通过这个方法,孟山都可以把他的专利基因直接授权给单个的农民,成为每个农民的新基因的供应商,并且设定维持一个基因的标准价。
孟山都可以通过这种授权强行禁止农民通过转基因作物收获的种子来年复种。
农民购买种子便成了两项独立的交易,而且还要签订一份技术协议,即对基因的使用权的许可书。
正是这个决定,孟山都开始了改变传统农业的游戏规则,也将会在后来掀起轩然大波。
但是这个方法只是在 Bt 棉花上实现了,在跟先锋良种的谈判中,孟山都再一次遇到了挫折。孟山都转而寻求与先锋良种的合并,共同主宰这个行业,也被先锋断然拒绝。最终,两家公司交恶了,于是孟山都开始寻找新的合作伙伴与先锋决战。不幸,迪卡博成为孟山都的报复的工具。通过购得迪卡博公司转基因玉米的专利之后,开始大肆起诉先锋良种和其他几家种子公司侵犯专利。整个过程中,迪卡博只不过是孟山都的一枚棋子,目的是迫使先锋良种屈服,然而经过漫长的诉讼过程,宣布审判无效,到最后孟山都也没能拿到 BT 基因和 Roundup Ready 基因的全部价值。
避难所
农民的目的是简单的,以花费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回报是如此的具有吸引力。转基因农作物从商业销售开始变迅速席卷了整个美国,仅仅两年,BT 棉花就占领了 60%的份额。玉米螟的爆发也让 BT 玉米一年便占领了 1/4 市场份额,而 Roundup Ready 大豆也迅速占领了美国 1/3 的份额,并且在南美份额也疯狂地的扩张。
科学家发现,如果不加限制的扩张 BT 作物,很快就会出现具有 BT 抗性的昆虫,便提出了避难所。就是在种植 BT 转基因作物的地方,必须留出一部分保留地专门作为那些害虫的避难所。这是科学家和孟山都共同妥协的产物,在后来,关于避难所的比例之争一直在持续,从 4%一直增长到 20%。
在此之前,农民们从来不曾被要求在灭虫大战中遵守条约,然而伴随着新技术的同时也产生了农业的新规则。农民在购得种子的时候,也要签署这个避难所的协议。这一法令加剧了农民的不安。再加上禁止转基因作物留种的法令。美国农业的格局正在一步步的被孟山都操控。到了 90 年代后期,人们便意识到,孟山都已经成了一家咄咄逼人,毫不妥协,决意改变整个农业面貌的公司。
种子战争Ⅱ
90 年代初,初涉种子战争的孟山都遭遇先锋良种,孟山都胆怯了,结果一败涂地,与先锋良种签订了那些很没面子的协议,但到了 90 年代末期,局势已经出现了根本的扭转。孟山都的基因已经证明了自身的价值。种子公司们正在争相求购这些基因。但是孟山都决定采取行动了,突破仅仅将基因许可种子公司的使用时候了。
早期的合作同盟迪卡博仅仅只是孟山都跟先锋对抗的“榔头”,现在孟山都打算采取更大胆的举措:收购种子公司。确信要更快捷地将科学发现转变成有价值的产品,种子公司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不久这场战争将会出现另一股动力。
1997 年,孟山都以 10 亿美元收购了霍尔登公司,这个美国地方性小型玉米种子公司的掌门人霍尔登一夜暴富。霍尔登的收购案一石激起千层浪,美国农业的形式的变革似乎势不可挡。1998 年,又以 23 亿美元和 18 亿美元的报价买下了迪卡博和岱字棉,这两个初期的合作伙伴。紧接着又将触手伸向欧洲,5 亿美元收购了英国最大的种子公司植物育种公司。三个月后,又以 14 亿美元取得嘉吉公司的种业经营权,版图扩展到亚非欧以及中南美洲。收购狂潮落幕了,孟山都现在成了仅次于先锋良种的世界第二大种子公司。孟山都的帝国变得越来越庞大,更具威慑,但也更脆弱。危险正在逼近,而孟山都的高管却一无所知。
壁垒森严的欧洲
从转基因作物诞生伊始,孟山都就试图征服欧洲市场,如果说 80 年代末的争论还只是纸上谈兵,那么到 90 年代末,当美国中西部田野里轰鸣的联合收割机出来的 Roundup Ready 玉米不可避免地掺杂在其他粮食中,经过火车,轮船频繁的驶往欧洲大陆,事情便变得严峻了。
1990 年,欧盟当局颁布了一个“命令”,规定了各国政府管制生物技术产品的方式。但是,罗杰斯,孟山都的植物基因工程的奠基人之一在游说欧盟各国的时候,发现政府官员相当保守,欧洲人倾向于会回避问题,对新事物的态度要保守,怀疑地多。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 1995 年,当第一批转基因大豆席卷美国之时,孟山都才意识到,他们大豆最大的出口目标欧洲和日本对他们依然是门户紧闭。于是第二轮游说开始了,然而罗杰斯却发现相比 5 年前,欧洲几乎什么都没变。孟山都首先选择了英国,英国很快便得到了批准(毕竟基因工程大部分也会是基于英国科学家的发现,而英国政府对转基因的的评价也只是针对科学数据而非道德评判)。但是当英国提交的审议报告送交欧盟,欧盟各国依然闪烁其词。审议一直持续到 1996 年,依然毫无进展,孟山都的高层越来越焦急。然而这时候情况却直转而下,欧盟突然宣布通过了审议(有传言欧盟受到了克林顿政府的压力,不过真相不得而知)。总之,欧洲的大门打开了。但是,问题依然还没有解决,对欧洲消费者而言,政府的批文一文不值。
美国和欧洲,有关转基因食品消费者的信任程度,存在很大的差异。在欧洲人心目中,政府机构的排名最末,比私人企业好一点,但是对绿色和平组织这样的环境保护主义团体给与了最信赖的评价。但是在美国,消费者认为家庭医生,膳食学家和政府机构都比环境保护主义可信。 恰好 1996 年,英国爆发了席卷整个欧洲的“疯牛病”,食品安全于是成了欧洲最敏感的话题。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这也是孟山都将要面临的,也是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问题。
1996 年,第一批 Roundup 大豆抵达欧洲后不久,欧洲绿色和平组织联合环保组织以及食品公司在欧洲进行基因工程食品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欧洲人不相信官方所谓基因工程食品安全性的说辞,也意识到孟山都更多的是受到利益的驱动,更加让人厌恶。
遇到阻力的孟山都对此毫不在意,转而争取欧洲生物技术企业的支持,包括诺华,捷利康,和 AgrEvr。却发现自己已然被欧洲的同盟所孤立,唯有依靠自己展开公关努力。然而孟山都的广告攻势依旧像一个幼稚的不可救药的旅行者。英国查尔斯王子的猛烈抨击将孟山都争取的对转基因作物同情的努力化为乌有。
同时转基因食品安全的事件也相继浮出水面,包括:
先锋良种的巴西果过敏事件 这也是一基因工程造成的过敏的唯一一个例子
普斯陶伊事件 后来被证实结果不可靠。
但是当科学家驳回每一个危险的时候,对于抱着恐惧和焦虑的公众还会问下一个问题,你们队尚未想象到的问题又怎么说呢?那些无法预知的风险呢?于是整个事件的中心都转到了未知危险的可能性上。当公众越来越转变成为对生物技术的敌视以及对科学提供的保证不信任的态度是,剩下来的就只有猜疑和恐惧。
最终,消费者的力量盖过了政府管制机构。1999 年初,迫于公众的要求,欧盟宣布在转基因作物以及源于转基因作物的产品经过完整的“标记和可查询”之前,不再批准任何基因工程作物进入市场。欧洲反对基因工程作物的人们胜利了。
节节溃败
欧洲的的官方的一致阻挡和公众的情绪的高涨,逼迫孟山都节节溃败,这道大坝崩溃了,一泻千里,甚至波及到了北美海岸。但是孟山都的管理人员仍然固执地认为他们对基因工程的恐惧源于无知和愚蠢,拒绝向生物技术的反对者低下头。
然而 1999 年初,反对基因工程作物的运动终于还是在美国爆发了。这次爆发的导火索并非基因工程的反对者设计的战略,而只是一次纯粹的科学实验。称为“帝王蝶事件”(http://www.nature.com/nature/journal/v399/n6733/abs/399214a0.html)。虽然这个证据中也存在部分误导,但是原本疲软的美国反基因工程运动借此机会又重新活跃起来。运动横扫千军,无往不胜。食品行业的巨头也纷纷宣布弃用经过基因工程处理的成分,BT 土豆和玉米首当其冲,其商业前景几乎毁于一旦。
以绿色和平组织为首的反基因工程团体乘胜追击,意图完全清除基因工程作物在美国可能产生的威胁,孟山都的高管们终于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决定与反对者协商停火事宜,进行和谈。终于在 10 月份,孟山都的 CEO 夏皮罗受绿色和平组织邀请讲话,承认自己过于相信自己技术的价值,以至于忘记了倾听。
最后,在 1999 年圣诞,孟山都的 CEO 夏皮罗退出舞台,孟山都也与瑞典的法玛西亚公司和并,曾经气吞八荒的巨人沦落成一家由瑞典人主宰的附庸企业。而关于生物技术的辩论从此也从反对这家狂妄的美国公司的野心慢慢回到了技术与经济的轨道上来。
如今,孟山都正日益被“向孟山都进军”和反对转基因食品的情绪进一步推向邪恶阵营。美国已经开始围绕转基因食品立法,食品公司Chipotle已经承诺不使用转基因食品。如果孟山都希望舆论变得对自己更加有利,那它不得不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改变自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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